我正感慨世事無常，生命脆弱之時，狐貍風風火火地趕來了，二話不說掰開了淩子喬的嘴巴，塞了一粒藥丸進去，然後拍打了他一下，迫使他下咽。

也許是那男人氣息微弱的原因，狐貍向來不敢接觸他，如今倒是敢對他動手動腳了。

“你給他吃了什麽東西？”我奇怪地問道。

“去兮兮那裏討來的藥丸，那白胡子老頭不是說這東西借用了太上老君的法子修煉的嗎，想來解個毒什麽的不在話下。”狐貍說著，背過身去，道：“說實話，我打心底希望這混賬能死。”

“那你還救他？”我問出了口又自覺失言，急忙看了傾璃一眼，只見他滿臉希冀地看向了淩子喬，並沒有理會我和狐貍的對話。

“我是為了傾璃，如果那男人死了他也跟著生無可戀了，倒不如便宜那小子一次，何況，瞧著他如今真有悔意了，本仙尊便破格做個人情吧。”狐貍說著，交叉了雙手，然後拿他修長的雙腿踹了我屁股一腳，說道：“跟我出來一趟。”

老子的菊花很痛！咬了咬牙，我跟上了他的步子，發現醫館門口聚集了更多的人，多半是沖著狐貍和傾璃兩位美男而來的，一見媚入骨子裏，風騷無比的狐貍出來了，眾人開始指指點點起來。

“去去！”我不滿地揮了揮手，然後斜倚著雕花朱欄問狐貍道：“怎麽，是來跟我匯報感受的嗎，你丫的是找回男性的尊嚴了，可我呢！”我說著，扯開了自己的衣襟，那裏皮開肉綻的還沒有愈合，其餘地方大大小小抓傷無數。

“就算想在上面，好歹溫柔一點。”我嘀咕了一句又拉上了領子，然後聽狐貍沈聲說道：“我中了狼毒。”

“嗯？”我挑了挑眉。

他指了指自己的後背，說道：“那朵曼珠沙華上用的顏料裏萃取了毒藥，見血就會失性，也許是你在幫我刺完最後一片花瓣時溢出的鮮血刺激了那沈睡的狼毒，所以——”狐貍低了低眼，大概是覺得有些慚愧。

看著他那小媳婦的摸樣，我的氣頓時消弭了大半，上前攥了攥他的手，說道：“罷了，回頭我找一個刀工好的師傅給你把那層皮扒了就沒事了。”

他挑起了細長的眉毛，冷聲問道：“你說了什麽？”

“我說笑的，我家狐貍可是名貴的雪狐，要是少了一塊皮毛那得多難看啊，是不是，而且也賣不了好價錢。”我的前半句是為了討好，後半句則是為了討打。

不過挨了他一拳頭心裏倒是痛快了許多，戀人之間嗎，偶爾來點小暴力也能起到調情的效果。再說咱男子漢大丈夫的，不就是後庭受了點傷嗎，不礙事，養好了傷再戰就是了。

正嘻哈打鬧著，那郎中走了出來，見我正光天化日之下抓著狐貍的腦袋作勢要吻，臉色變了變，然後走到狐貍跟前瞇著眼睛問道：“這位客人，你方才給那位公子吃下的藥丸不知是什麽配方啊，能不能給我一份，要是人人都能起死回生，小老兒我這藥鋪絕對會做大了的。當然，傳授配方不可能不要錢的，您開個價吧。”

我怔了一下，如此說來，那淩子喬當真是活過來了？

二話不說，我扯過了那郎中的衣襟，然後從他懷中取走我那大把的銀票，甩了甩說道：“既然是我家美人兒將人救活的，那這銀子本少爺就拿回來了，想要藥房是嗎，容易，沒事勾搭幾個太上老君身邊的童子玩玩，保你要什麽藥效的仙丹配方都有。”

郎中面色一滯，沒有理會我，繼續貼上狐貍哀求道：“小老兒一生救死扶傷，若說你把那藥方給了我原本也是一件救人性命的美事，還望公子想想清楚了。”

“這倒是。”狐貍答應了一聲，道：“要是我沒事救幾個人玩玩也算是積攢功德，未來經受的天劫想必也能輕一些。”

那郎中雖然聽不懂他說了什麽，不過一見狐貍動搖了急忙舔著臉道：“是啊是啊，公子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還望不吝賜教。”

狐貍很認真很認真的想了想，說道：“不知道那老頭兒飛升了沒有啊，要是已經過了南天門報了到，我這如何也追不上他了。”

說完，扯了我進入藥鋪裏，睥了一眼地上回了氣的淩子喬，沒好氣地說道：“敗類東西，你最好明白一個道理，我救得活你也殺得了你，你這賤命自己可得拿捏好了，要是觸怒了本尊，我可是會——”說完，一巴掌將另一張桌子震碎。

這就叫做強盜夫妻雙人組。那郎中眼見著不出片刻自己兩張上好的檀木桌子都廢了，恨得牙癢癢，卻又不敢做聲。

淩子喬在傾璃的懷中咳嗽了兩聲，說道：“不會，傾璃已表露了心跡，他既然願意跟我離開這裏，未來的日子裏我一定會照顧好他的，此生，欠他的我一定還上。”說著，眼裏浮上一絲柔情，看向傾璃時盡是滿足和情誼綿綿。

我打了個冷顫，看了狐貍一眼，見他咬了咬自己鮮紅的嘴唇，說道：“我，信不過他。”

“那又如何？人家要雙宿雙棲離開這裏了，你還要一路跟上去不成？”我問道。

狐貍眼神尖銳起來，看向淩子喬說道：“這裏是京城，你想著升官發財留在這裏再適合不過。所以，你可以帶傾璃離開，但是別想離開我的視線太遠，要買宅子還是種地我都可以出錢，但是位置由我來決定。”

我心道狐貍這麽要求也未免太霸道了些，人家過日子還得受他擺布，豈不是太不近人情了，但是狐貍有這方面的擔心原本也沒什麽奇怪的，有道是狗改不了吃屎，誰知道這淩子喬會不會再犯賤呢。

只是那淩子喬卻是很幹脆地答應下來，然後攥了攥傾璃的手說道：“能和傾璃相守就好了，其餘我都不在乎。”

一句話險些惹了傾璃落淚，我冷笑了一聲，然後攜了狐貍先離開了醫館，回了“浮生若夢。”

事實證明，天下有賣靈丹妙藥的，卻沒有賣後悔藥的，將淩子喬救回了之後，不出幾日，我和狐貍的腸子都悔青了。

那一日，狐貍為了路上不會太招搖而換下了他火紅色的袍子，換了一身紫色的錦緞長袍，露出他白色的裏衣領口，烏黑的發絲拿一只黑玉發簪冠好，腰上系了一塊名貴的雙魚玉佩，手裏握了一把魚骨扇，看起來倒也有那麽一點風流儒雅的味道，只可惜他一媚笑就出賣了他好不容易樹立的翩翩佳公子形象。

我拎了一點酒水，像極了狐貍的跑腿小廝，一步步跟在他的身後，準備去傾璃的住處討一頓晚餐吃吃。

如今傾璃所住的屋舍因為有狐貍出錢我出力所以看上去還算氣派，走近了，聞到一股勾人口水的飯香，沒想到來的還是時候。

進了院子裏，見傾璃正張羅著將飯菜呈上了桌子，淩子喬在一旁笨手笨腳的幫忙。有時候，讀書聰明的人不見得就下得了廳堂。

我冷哼了一聲，卻還是覺得這氣氛有那麽一點溫馨，瞧著他們兩人倒是有那麽一點恩愛夫妻的感覺，於是湊在狐貍身邊說道：“要不然我也在外頭買一套房子吧，然後把你接進去，金屋藏嬌也不錯。”

狐貍睥睨了我一眼，然後有點吃味地吸了吸鼻子，一蹦三跳地躥到了傾璃懷裏，撒嬌道：“有了淩子喬，你都不關心狐顏了，好些天沒有來見見狐顏了。”說完，順帶著“嗚嗚”了幾聲。

我和淩子喬難得對視了一眼，雙雙做出了一個即將嘔吐的姿勢。

落座之後，傾璃熱心地為狐貍夾了幾筷子肉片，然後柔聲說道：“早知道你過來就把肉做的鮮嫩一些了，記得你總是閑‘浮生若夢’的師傅做得肉太老了。”

狐貍倒是沒有計較，像是得了恩惠一樣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那神態倒也天真可愛。

我看了淩子喬一眼，問道：“日後可有什麽打算？聽說今年殿試選出的那一批人才皇上感覺並不理想，準備秋末再加考一次殿試，還真是破天荒的決定呢，眼下還有幾天的準備時間，你若是一心求官，我倒是可以同我爹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幫你報上名。”

他卻是自視清高地笑了一聲，道：“考取前十甲的都是些酒囊飯袋，紈絝之徒，沒有一點真才實學，皇上自然是不會感覺滿意。不過我卻是放棄了，官場黑暗，以我的脾氣就算是躋身朝廷又能如何，想來看不慣官場的風氣早晚還會生出亂子來。”

這倒是真的，這小子能想通了我心裏甚是安慰，於是也不再提這個話題，只顧著低頭吃菜。

只是吃到一半時，無意中瞥見淩子喬的指節泛白，像是在努力隱忍著內心強烈的不甘一樣，眼神也是有些陰暗。

那番話，他只是說說而已嗎？

我突然又在他身上感覺到了那股子暗黑的氣息，不同於地獄，過分的壓迫了。

狐貍只是瞇著他狹長的眼睛低頭吃菜，並沒有註意觀察淩子喬的一舉一動。

散了席，我與狐貍並肩走在繁華的街道上，夜裏的冷風有些蕭瑟，我脫下了外衣給狐貍披上，兩人一起看著兩側熹微的燈火。狐貍懷捧了一袋栗子，邊走邊剝皮，間或的會好心遞給我一個嘗嘗，剩下的全部塞進了自己的嘴巴裏。

我以為這畜生只愛吃肉呢。

夜色很淺，卻是暖入人心。

我悄悄伸手攥住了他忙於剝皮的爪子，然後笑了笑，一路靜默著拐過了幾個街角，突然明白，有些感情不是一定要通過纏綿床榻來發洩的，就好像此刻，兩個人，即使靜靜地漫步在街頭，彼此無言，卻勝過了一切能表達感情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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